【云帆头条】丁欣：五古十五篇

  ，江苏溧阳人，别号卧松堂闲人。云帆诗友会参谋。有《丁欣诗选》《紫烟青霭作浮生》印行。

  刚外柔其内，龟龙同一族。所养水一泓，所存乃真玉。壳抵世尘红，身披苔痕绿。回肠响江声，灵心久蛰伏。朝来入网兜，烹作小鲜熟。汤汁滋润后，如珠之在椟。置之骑楼下，同类成一国。联翩声息壮，味道竞延客。吮之啖之矣，声声闻唧唧。当垆犹可呼，小酒一杯碧。佐得兴非常，解得涎三尺。动身风掣袖，有人夜击缶。

  桥头多风雪，亦复多垂柳。惟其多风雪，离人尽消瘦。惟其多垂柳，别情牵满袖。风雪飞无尽，装点云山旧。垂柳青如此，折成诗万首。画面叠成山，不随水流走。斯时于斯地，催熟一杯酒。

  中有豼貅在，呼出可纵横。握之仅掌心，合之崩雷霆。奔驰每星夜，血火结连营。风云藏于腹，创伤相映明。曾记救邯郸，亦复想长平。荏苒岁月过，孤身客展厅。六军归地下，白骨念苍生。海晏河清日，愿不再言兵。

  昔年我来时，绿烟吐一枝。袅然廊庑下，随风拂人衣。离别忽五载，摇曳犹在兹。低低复垂垂，仍旧瘦兮兮。新蔓不见多，老叶转苍翠。逢我心欢欣，迎我逆光里。遥映秋山暮，晚霞相随起。契阔尘海事，似乎此心知。此心听禅久，身已向菩提。得养清寂境，曾不说单微。山中雨可沐，崖下云可依。生意赖于此，静静岂非宜？所叹根与缘，牵延在一丝。人与草木心，天风共拂之。斯时落日下，光影动清姿。

  饮罢谪仙酒，来登奎星阁。一径光亮灭，老松夹城郭。苍苍多古意，不时闻栖雀。高阁临空旷，飞翼起檐角。墙己斑驳面，柱失其丹雘。犹然在六合，昂藏撑孤岳。我来星夜里，弦歌隐然作。微风传洙泗，清响连河洛。衰兮神州地，文脉多流浪。赖此古风存，全国欣有托。喟然叹吾邑，文昌颇卓烁。有阁曾峥嵘，形制相似乎。烽烟付一炬，圮毁无馀物。只惟向图像，空空摹概括。今得睹其神，殊慰我孤寂。同行谢家郎，飘逸如云鹤。名号同于此，斯时方大觉。巨星信有待，光辉不行斫。

  三十年前来，门在陋巷侧。白板作符号，墙角柴堆积。探首两当轩，形状甚勉强。如行风云上，数椽似船屋。三十年后来，参差添新筑。开辟成院子，门头摇疏竹。石阶高迎我，池沼暗凝绿。轩堂四围里，生平见历历。苔壁公曾倚，空气公曾吸。云空公曾望，中庭公曾立。三十五春秋，流光一痕碧。古来耽诗者，以诗难谋食。天欲磨斯人，纵之作诗伯。公也何其难，以诗鸣精魄。诗乎非诗也，汗水所交错。公以诗名壮，乾嘉占主席。公以诗名在，六合留一宅。我来延陵道，常常相拜谒。若逢星空好，随公看明月。若逢风雨夕，与公共飘忽。愿得通心语，心语长不停。

  朝夕想其时，风雨立街左。虚怀如故人，几度送迎我。睽违已经年，今宵又重过。月明飞玉影，啃咬添灯光。轻轻风吹来，邀我亭中坐。忆昔在尘役，偷闲歇波动。与鸟通款曲，与花共婀娜。一番小盘桓，春声长相和。回味如含饴，纠缠把人裹。此来秋夜里，空亭虚其座。石凳净无埃，花影移一朵。低徊生幽叹，流光能留么？踪影连水云，六合如大磨。苍莽看寰宇，微尘一颗颗。斯人与斯亭，斯时且相可。

  岁暮寒斋静，小窗细雨歇。流光握不住，偷逝在转睫。清芬空自许，鬓发已飞雪。蜉蝣寄六合，所仰犹高岳。悠悠存此心，望望未能达。古贤之与我，千载两契阔。藏锋屋漏痕，含章棉裹铁。散澹学高卧，翻读寒食帖。

  举家生计促，所业惟鬻肉。朝朝来市廛，谋食竞逐鹿。阿爹挥快刀，飞光斫筋骨。阿母勤洗刷，切割绞肉末。市声如海潮，斯时忙不迭。阿囡方髫龄，身边相拖曳。置诸砧板上，六合何平阔。安之小桌凳，高就颇妥贴。铺以童子图，阿囡乐而悦。黄笔涂鸡鹅，黑笔涂鸱鹘。涂满回头笑，双颊飞红蝶。红蝶翩翩起，春光可似乎。刘海正覆额，童颜映日月。仍是故土好，嬉戏双亲侧。闻说英吉利，学童争避疫。万里双翼动，包机正归国。

  街角纤纤影，喵喵声何柔。声声呼主人，主人天那头。声声呼饥渴，一歺何处求？主人山东客，江南久淹留。配偶营蔬果，赁屋在城陬。所营乃蝇利，所业在黔娄。今岁逢大疫，生计若蜉蝣。犹然惠食我，忽忽又经秋。腾挪添些乐，嬉戏不知愁。讵料数日前，关门一去休。临行多抚摸，有语咽在喉。去去千里矣，剩我若浪浮。百匝绕故屋，长夜鸣啾啾。

  风片雨丝里，老街旧巷中。三轮走单骑，来往若游龙。九十有二矣，老媪非争雄。枯发尽飞雪，瘦腰已作弓。所行为何事，拾荒补岁丰。人弃我所取，人嫌我所钟。看看己满载，斑驳盘彩龙。以之易锱铢，庶几脱赤贫。自云二十年，鬻粥在城东。裹得烟火气，小炉日日红。讵料时势改，街市咽秋虫。改行新工作，笑它老黄忠。飚轮驾日月，生计一车从。今日货已毕，归途晚照浓。染在苍颜上，霎那也美容。一路小康歌，看我作前锋。

  欹侧城河湾，年年吐寒白。玉蕊舒柔风，雪光亮春光。上一年花发时，连累乃常客。疏枝弄线条，波间嬉影迹。琼苞起音符，翕张竞朝夕。逐渐破春声，朵朵梨雲湿。轻轻风吹来，袅袅凌波立。春事原简明，春心本素洁。清气自萦回，何求人相悦。本年逢防疫，小径成隔绝。音讯风雨中，延宕多时日。及至探看来，花老叶已碧。花犹不愿谢，佇候我之出。叶儿争推挤，韶光在缝隙。负手久盘桓，花露忽滴沥。摄之成小景，或备他年忆。

  芳春二三月，粉雲漫南郊。行行过丘壑，悠悠领花潮。相亲无疏密，相随无迩遥。颤袅依亭阁，好风招碧霄。氤氲染石涧，清流带香飘。映日光斑动，通明尽鲛绡。临水只数朵，霸屏恣娇娆。噫嘻看花客，花前立悄然。看花年年是，每惹花儿笑。所笑花心肠，纠缠终不老。

  人人笼中鸟，家家成孤岛。大疫正封城，一曲忽飞啸。啸来动江海，砰訇入窅眇。沪上多名手，隔空聚同路。鼓钹荡缁尘，管弦达玄昊。向隅而张琴，键击八荒小。临窗而横笛，清吹裂昏晓。风雲相协律，凄凉英豪调。或生簸宕势，洪波卷烟峤。或然起奔雷，传响通万窍。忽而光柔软，朝日浮林杪。诸声回旋久，危城遽然老。是日陈顺平，琴鹤俱缥缈。

  注：4月14日上午，上海小提琴家陈顺平，由于突发疾病，痛苦难忍，求诊遭拒，跳楼自杀。

  曾贮其时月，明光射襟袖。曾伴其时人，临风一杯酒。主客沉酣际，击节碎碧瓯。纷繁若流星，陨落满汀洲。荇藻而为佩，鱼龙而为友。遗世水雲窟，修身一何久。逐渐陵谷变，烟波化田畴。雨洗光耀日，斑驳出荒丘。际遇有循环，得逢村东叟。拾归置诸案，灯花如素交。玉魄虽残损，兹复聚同俦。相与忆帆船，塔影系晚舟。落日红如海，吟哦满亭头。斯人飘然去，斯情若为酬。千载纠缠意，片片于此留。君若试相嗅，悠悠有馀愁。君若试相叩，泠泠裂清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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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秋风萧条，残红飘落，藕肥子满残荷破。日如梭，月如梭，眼睁眼闭浮云过。料是来年花更多，红，还似火；人，不是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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